“成了,都平安就好,回去的时候没有粮草了,也就不用走那么久了。”吴三娘心中更添怜爱,她温柔地抚摸着李星月的脑袋道,“想家了吧,好孩子。”
只这一瞬,所有的假戏真做此刻全成了现实。
突然从脑后、胸膛涌起的汹涌热意一齐蹿上她的喉咙和眼眶,她腾一下站了起来,板凳在地上擦得“吱啦——”地一声长响,“咚”地一声倒在地上,李星月几乎算得上是慌张到手足无措的地步了。她竟然非常、非常、非常地想念吴三娘那个火热、宽阔的怀抱来——那个怀抱跟李煊的一点儿也不一样,是柔软的、多情的,黑甜犹如摇篮一般。
吴三娘不明所以地站起来:“好闺女,怎么了?”
“不!不行!”李星月伸出手来横在两人中间,她用力地蹭了蹭眼眶,“你不能再靠近我了,我已经非常想哭了。”
“哎呦……”吴三娘既为她孩子气的举动感到可笑,又为她小小年纪经历的磨难感到心疼,既想抱住她好好安慰,又害怕惹恼了这个可怜、可爱的薄脸皮的小女郎,所以只张着两只手臂,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好闺女儿……哭怕什么的?干娘不是在这儿呢吗?”
李星月眼眶红红的,看了一眼吴三娘的脸庞,又看了一眼吴三娘的怀抱。她想:娘亲、娘亲,娘亲是什么呢?有个娘亲是什么感觉呢?她的娘亲是什么样子的呢?
“姐姐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星月……我没办法向你描述出来,我的姐姐……”每次谈到陈澹娴的时候,陈澹宁的话就变得格外多了起来,他的脸上也总飘起淡淡的笑意和些许模糊的幸福。
“星月,你长得不太像姐姐……可能是随了李煊吧……”他也总会说上这么一句,像是怅惘、又像是叹息,更像是对自己的……说服似的,脸上藏着点儿浅浅的影子——那影子是什么呢?李星月看不明白。
“姐姐她啊,眉毛、眼睛都长得淡淡的,笑起来的样子也轻轻的,垂着眼睛的时候静静的,像是一幅轻描淡写山水画一样,叫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天远、地远、心也远了……姐姐的右耳后面还有一朵儿梅花形状的胎记,我从小就觉得姐姐一定是天上的梅花仙子下凡了,香喷喷地抱着我,选择了我做她的弟弟……姐姐啊……”
“姐姐啊……”“姐姐啊……”陈澹宁每次那些欲言又止的背后是什么呢?
李星月每次都想问问陈澹宁,是想她的娘亲了吗?但是每次李星月都不敢开口,因为她总觉得那每一次的欲言又止之后都是对她的出生夺走了陈静娴性命的控诉。其实不是这样的,或许陈澹宁并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是单纯的想念、纯粹的怅惘。可是人的猜疑又怎么会因为事实而有所减损呢?因此渐渐的,李星月便不听不问了,就仿佛母亲这个选项在她的人生中从来也不必存在一样。
可是,此刻,李星月竟然又想起了:她的娘亲,她的舅舅……
莫名的,李星月竟然有些痛恨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软弱,她那想要投入吴三娘怀抱的“恶念”,仿佛背叛一般想要“投降”的思想……
李星月咬紧牙关,她还有许多正经的问题要引导吴三娘给她一个答案呢,她本应当调整好心情继续伪装下去,编出些这种、那种的瞎话来,从不设防的吴三娘嘴里再问些东西。
但是……
李星月轻轻闭上眼睛——但是她还可以问别人不是?
况且听吴三娘的意思,她对太深入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的了解不是?
或许有为自己开脱的嫌疑,但是李星月任性地想:这有什么关系,天知地知我知无人再知。
李星月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手仍没放下:“我觉得,我需要到外面去吹吹风,我不好再跟你在一起了。”
吴三娘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了吗,好孩子?外面风大人多的,你去外面做什么?”
李星月摇摇头,轻轻笑了:“正是因为外面风大,好把我的脑子吹得清醒清醒啊,要不然真在这儿半生不熟的地方开始想家起来怎么办?因此掉眼泪哭泣鼻子来的,岂不是很丢人吗?”
吴三娘一下就心酸起来,忙搜场孤独地找些新鲜事来哄她开心:“这有什么要紧的,跟着干娘在这儿一块说说话,不才能转移注意力吗?”
可是吴三娘能同她聊什么呢?她们两个也不过两面之缘,对彼此所知泛泛,最后无非也就围绕着王玉成、顾老二或者之前那个跟威胜镖局起了些摩擦的几人身上打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