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德山扶起人来摆摆手,一脸“说这个话做什么”的表情:“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得上班有什么办法,九点住院楼就禁止出入,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下班再过来看孩子。”
刘予行犹豫片刻,放不下心回到病房里,单独留出莫媛输液的一只手,然后把被子的四周往里窝一圈,拉起护栏,最后揉了揉莫媛的发顶。
门外娄德山正弯腰与一对儿女正低声交谈,见有人出来,纷纷停下嘴,转身正对刘予行。
娄子凊脸上残余一些挥之不去的惊魂未定,紧张地低头等待刘予行要说的话。娄媮看起来精神更不算好,眼底若隐若现一片乌青。
“你们也辛苦了,吓得不轻吧?叔叔很抱歉,不过现在要跟你们说一句谢谢才对。改天我请你们吃饭,吃最正宗的白切鸡和碌鹅!”
“没事,我们应该的叔叔!”娄子凊等话音刚落便忙不迭接上,生怕怠慢分毫。
说完,刘予行朝娄德山点头致意,独自一人离开医院。
不一会儿,护士前来提醒探视家属尽早离开,让病人好好休息。
娄子凊赖着不想走,可又觉得莫媛醒来看见他只会尴尬,并没有想看见他的可能。
娄德山一边推着娄媮往电梯走,一边时不时拿脚踢踢不愿动弹的儿子,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走啦,给你请好了假,赶紧睡一觉,明天再过来。你要是顶着宿夜未眠的疲态见莫媛,那多丑啊。”
“嗯,”娄陵容表示赞同,嗓子干得厉害也忍不住附和,并且补充道,“莫媛可是货真价实的颜控。”
威逼利诱之下,娄子凊气馁地缀在他爹屁股后头慢悠悠的走。他平时就臭美,可千万不能在心上人面前有失风度。
还是睡一觉吧,万一有独处的时候呢?总不能满脸胡茬再挂俩黑眼圈甚至一副肾虚的模样。那多吓人。
本来……莫媛就对他没什么感觉。
思及此,坐上车后娄子凊伤感地抱起娄德山的一只手臂,倒在健壮可靠的肩膀上疲倦地合眼假寐。
闭上眼,浮现的便是莫媛苍白平静昏迷过去的脸,四肢无力地垂着,唯有潺潺不断涌出鲜血的手腕被他抓在手里牢牢按压。
当他抱起莫媛的那一刻,他未免与娄媮一样惊讶,实在轻得过分。骨头的形状能被手掌轻而易举地感知到,搂在怀里生怕用劲太大压折了,但微弱的呼吸又吓得娄子凊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她,乞求留存仿佛随时会消失的生命迹象。
那时的娄子凊丝毫不怀疑,但凡松一点力,莫媛会立刻殒命在他怀里。
他恐慌,无助,懊悔,难过,着急,他也有转瞬即逝的气愤。
眼泪断了线,他用两边脸颊轮流贴着莫媛微凉的额头,抹去细细麻麻沁出的冷汗,希望她能暖和起来,血腥味缓缓铺满整个车厢,愈来愈浓,娄子凊痛得直不起腰,忘记呼吸,锲而不舍小声地苦苦哀求。
“不要……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不要这样……对我。我还没……正式……跟你表白,求你……醒醒吧……醒过来……拒绝我。求求你了……不要啊……”
“儿子?”娄德山晃晃自己的手。
车厢里很安静,娄子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听起来很不对劲。娄德山低头察看,发觉他儿子的眉毛……哦不,五官都痛苦地皱成一团,嘴里无声念叨些什么。
出来匆忙,开的车没法容纳娄媮的轮椅,所以娄德山坐中间,以防只系了安全带左边的娄媮坐不稳。
“阿凊,没事了,我们都在呢。”娄媮没力气睁眼,摸索到紧紧拽着娄德山衬衣一角的手缓缓拍起来,像小时候哄娄子凊睡觉给他拍背那样。
“嗯……”
从煎熬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娄子凊低低应一声,却又往娄德山怀里钻几分,还将娄媮的手放回她自己腿上。
“爸,我小时候容易哄睡吗?”
娄德山略微回忆一下,迅速答道:“不容易,那会儿好不容易有一次你睡着的比较快,我乐颠颠跑去问外婆,结果外婆说你是哭累到没力气哭才睡的。”
“那你现在再试试吧,长大了好哄。”娄子凊把怀里抱着的手环到自己身后,调整好姿势把腿架在他爹腿上。
娄德山没法,确认过崽子的四十六码大脚踢不到闺女后从善如流哄起来,按摩似的在结实的皮肉上从上到下拍,循环往复。
“这么大个子,还撒娇,不怕羞啊?”
娄子凊嗤之以鼻,哼哼道:“你是我爹,你哄哄我怎么了?”
娄媮笑着开口:“那我告诉莫媛了啊?”
其实娄子凊的糗事早被娄媮抖搂得差不多了,不在乎多这一件。
“只要能逗她开心,你说我光腚在一百个人面前表演上树倒挂都行。”
娄德山手下动作一顿,想起下午娄子凊说过的那些话,太阳穴一抽,语气晦涩难明:“那你真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