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淮生无意隐瞒心事,他伸出了指节分明的手握住笔,在砚台之上舔了墨,又伸出左手挽着右手下边宽大的衣袖。
见他笔画行云流水,因是反方向地瞧着,樊持玉没看出他在写什么。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大体能分辨出他的笔墨先是落在了纸上画的永平渠的位置,而后又抬手,往上到了巍名山与巍湖,又在那边提写了几笔。
他拢共没写几个字,落笔又快,很快就放下了笔,将纸重新递回到樊持玉的面前。
她仔细瞧了,纸上字迹并不潦草,整齐的拢在她画的河道周边,写的是靳淮生预计的筑造日程与完工日期。
“如今天时渐暖,我们日子紧,得尽快去见寿老了,”靳淮生的目光从桌上的书墨缓缓上移,看向了樊持玉,“我今日就给寿老写拜帖。”
“我可否与你一同前去?”
靳淮生微微一愣,他原以为樊持玉是无意随他奔走。
他嘴角微微上扬,好像有一丝浅淡的笑意,并未多言,只是答了一句:“自然。”
赵管家见樊持玉欲归家了,本想遣人去靳绮兰院子了请樊持锦,谁料樊持玉也想见见靳绮兰,再说一两句话,便只能由赵管家带着樊持玉去到靳绮兰院子里了。
院中二人欢笑声不浅,春日的飞鸟略过西京的天空,地上也有草木随风。
见二人坐在堂前,靳绮兰的手还搭在樊持玉的膝上,待樊持玉走近了,二人才发觉她已到来,又一同起身迎了过来。
樊持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妹妹的头上,她看见樊持锦的头上多了一支珍珠步摇,一下就认了出来,这正是方才见靳绮兰时,她戴在头上的。
这支步摇的样式她有些熟悉,是安奚人喜欢的六角造型,六枚螺纹珍珠由金丝攒着中间一块红玉,下边的步摇珠链是椭圆形的珍珠串着磨圆的青玉。这只步摇看着就不是寻常物件,纵然樊持玉平日里不常见珍珠首饰,也能看出这珠子的璀璨光华。
见樊持玉微微笑着看向樊持锦,也不说话,靳绮兰便张口解释道她赠了步摇给樊持锦,说是樊持锦要认她做姐姐,这珍珠步摇就是她送给妹妹的见面礼。
几人都知道樊郅感念故友恩情,当时想认靳淮生作干儿子的事,如今两家关系也是愈发亲密,两个小娘子走近些也没什么。
樊持锦知道樊持玉前来是要待她一同归家的,但她对靳府和靳绮兰其人仍有留恋。
她低下了头,拨弄起自己的手指,是樊持玉勉强能听清的音量:“我听说靳姐姐快要出阁了,恐怕来日难相见,阿姐可否由我在靳姐姐府里小住一日?”
靳绮兰也跟着张口,一会儿说她床大可以一起睡,一会儿说她院子里有别的厢房,总之也是希望樊持锦今日留宿的。
樊持玉没想到两人是这般一见如故难舍难分,她抬头看了眼堂前的桌案,碟子上赫然盛了几块糕点。
她知道樊持锦和她一样喜食甜食,但樊持锦运气不太好,小小年纪便生了龋齿,在昌弋侯府里,长公主和侯爷都是不许樊持锦吃甜食糕点的。
还有她如今要么是闷在府里,要么是去宫里和公主贵女们一同听先生讲学,日子也是无趣。
樊持玉十一二岁的时候也作过公主伴读,最是清楚宫中教书先生的古板严厉,虽说有时听着先生诵诗讲史也不算太烦闷,但宫里到底规矩多,想想樊持锦不得自由地闷在院子里,也是可怜。
如今见靳府礼节宽松,又有好看的玩意儿和好吃的糕点,还有个靳绮兰爱讲些奇闻轶事,自然是有趣的紧。
"罢了,"樊持玉细想了一番自己妹妹的处境,也希望她过的快活些,“我回去会告知父亲母亲的,你不用担心。”
樊持玉刚答应,樊持锦的脸上便又有了笑颜。
成亲前的日子没必要守那么多规矩,现在不好好过松快日子,以后嫁人了岂不是再没机会了?樊持玉转过身去要走,心里默默想着。
她走到靳府大门前,见靳淮生正在门口候着,外头的马车已经掉好头停在了门前,连踏凳也准备好了。
待樊持玉走到门前,听见靳淮生一声:“樊娘子可愿留下来一同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