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芙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然日上三竿,她虽睁着眼睛,却还直挺挺躺在床上半天不起来,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崔凌已经走了。
她晚饭后没过多久,就见昨日一直立在楚钧身旁的中年壮汉进了帐子,他的眉浓且利,一双丹凤眼狭长凌厉,比刀子还要戳人。
他道:“将军要见你,随我来。”
左小芙跟在他身后走了有一刻钟,见一青黑大帐,顶上插着军旗,上面一个硕大的楚字。
说是大将军的营帐,也未有什么奢华之处,只是比一般营帐大了许多,正中设大案几,帐内两侧兵器架上摆着刀剑枪戟,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楚钧在案后高坐,楚瑛韩泉也在。
楚钧目光似利刃直刺向她,他再次细细打量这个年轻女子,她脱下昨日那套高门闺秀日常才穿的漂亮衣裳,换上一身黑衣短打,也许是才受了伤面色发白,唇瓣发紫,看着倒没有昨日那般秀丽柔美了,整个人像从一朵娇嫩花儿变成了一截硬挺的绽青树枝。
“昨日崔凌说的可是事实?”楚钧面容严肃,沉声问道。
左小芙回想崔凌的话,发现他虽然隐瞒部分事实,但居然没有一句假话,她道:“是的。”
“我不明白,崔凌为何会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并非倾国绝色,甚至不心悦他,为了不让他伤害韩瑛不惜自杀,他到底图你什么?”他提到韩瑛两字时,狠狠瞪了一眼儿子。
左小芙并不想说出丽香院的事来,那无异于揭崔凌的伤心事,她只道:“我也想明白为什么。”
楚瑛垂眸不语,他并未告诉楚钧崔凌和左小芙在丽香院就是旧识的事儿,那样势必要倒腾出她曾为妓的往事,如此一来,父亲对她的厌恶定会更上一层楼。
楚钧道:“韩瑛与我说崔凌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他用整个屏城做代价只为了你,得到你之后又把你轻易丢在此处……”他睨了眼楚瑛:“把你丢给他,又是因为什么?”
左小芙微抬下巴,露出细细的刀痕,指着道:“他不离了我,就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楚钧冷笑道:“你倒是个贞洁烈女子。”
左小芙瞅着楚钧不像是钦佩夸赞她,反而带了几分难言的讽刺。她本就因他是靖阳的丈夫而带恨意,见他这样,自己也挺直身板冷冷直视对方双眼。
楚钧道:“好好交代你的来历。”
左小芙沉声道:“我父母是大齐百姓,对将军来说不过是可以随意踩死的草芥。”
楚瑛轻声道:“小芙,好好答将军的话。”
左小芙语气轻了些,“我的来历就是这么微不足道,没什么可交代的。”
楚钧早从儿子口中知晓她的出身,便揭过此问,只是头疼如何处置她。虽然祸端因她而起,儿子还与她纠葛不清,但他明白她在这一系列事件中都是无辜的,道:“你可以留在此地养伤,只是不可与韩瑛有逾礼之举。”
楚钧看向楚瑛,冷声道:“你要是管不住自己,军法处置。”
楚瑛松了口气,恭声道:“是。”
左小芙三人出了帐,她的伤口仍隐隐作痛,刚才在楚钧面前强撑着,此刻出了他的视线,她身子一软差点儿倒下,楚瑛忙扶住她:“我送你回去。”
待扶她回帐躺下,楚瑛道:“小芙,你安心养伤,”他眸中寒意森森,“至于崔凌,我会派人去杀了他。”
左小芙刚躺下,听了他这话又坐起来,“阿瑛,不要!”她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快,忙找补道:“他实力深不可测,昨日因为我已经有许多人丧命,再派人去,我想不仅杀不了他,还会有很多人白白丢了性命。”
“小芙,将军出兵是因为他是城主府的人,非是为你。”楚瑛顿了顿,道:“从前在丽香院,你和他是怎么回事?”
左小芙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道:“那时候我和他有一段情,可丽香院着火那晚后他不告而别,我以为此生都不会和他再见了。”
楚瑛想起那晚崔凌紧紧抱住她,她也紧紧回抱崔凌的画面,道:“小芙,你曾经能不顾自己的生死去救他,如今再见,你……对他可还有情?”
左小芙被他问得心尖一颤,道:“……没有,昨夜我也同他说了,要他另找别人,等他明白这世上有的是比我好的姑娘,我想……他应该就不会缠着我了。”
楚瑛想起昨夜看到的她颈间的痕迹,想问,又觉得何必明知故问,令她难堪。
左小芙见他沉默不语,挨近他,轻唤道:“阿瑛。”
楚瑛抱住她,深呼吸几次,才颤声说出口:“是我不好,当时我应该带你走的,不管发生过什么,你都是我的小芙。”他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道:“等局势稳定我们一起回京。”
左小芙点点头,道:“燕军真的要大举南下吗?”
“从贺兰襄身上搜到的军报是这样的,如今屏城落到他们手中,进攻的日子只会提前,兵力也会更强。”
左小芙道:“阿瑛,我想帮你。”
楚瑛揉揉她的脑袋:“把伤养好就是帮我了。”
她看着他道:“我可以上战场,燕军一日不退,你一日不得心安,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