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彦召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如野兽咆哮,“你为什么要替他考虑到这种地步!你明明也是王后所生!你明明也有机会去争!去夺!去把那个位置从他手里抢过来!”
——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我触不可及的一切。
他死死盯着冉重钧,仿佛要用目光将他穿透:“你明明可以和我一起……我们可以……”
“哥,”冉重钧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渗血的指节,动作小心翼翼,像怕惊扰一只受伤的野兽,“你忘了吗?我十二岁的生辰愿望。”
冉彦召的心猛地一揪,抓着他胳膊的手彻底松开,后退半步,黑袍在风中晃了晃:“你说……你想要我和你做真正的一家人。”
冉重钧的嘴角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眼底浮起遥远的笑意,仿佛穿越时光看到了那个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小男孩:“那天你喝醉了,抱着我说,重钧,等哥将来有了自己的地盘,就带你和那些讨厌鬼分开,咱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所有哥哥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哪怕是大哥,在我心里也不能与你相比。”
冉彦召的喉结动了动,别过头去,月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那只是因为你那时候就知道冉晟乾想让你死。”
“我知道,”冉重钧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彼此摩挲,“所以我宁愿我不是他的弟弟。我想……离他远远地,自由地活着。”
“自由?”冉彦召突然嗤笑出声,笑声却比哭还难听,“你现在这样,穿着死人衣服,浑身是血,像个丧家犬一样逃跑,这叫自由?!”
他猛地逼近一步,眼中又是熟悉的疯狂,“重钧,你是王子!是帕沙未来的希望!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懦夫的话!”
“懦夫?”冉重钧仰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洗去血污,露出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轮廓,“哥,在那种吃人的地方,勇气的意义只会被扭曲。我只是不想……成为哥哥们自相残杀的工具。”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如铁,“哥,你还有你的抱负,你的野心。你可以回去争,去抢!但我的战场,不在那里了。”
冉彦召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间的风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他看着弟弟眼中那份历经磨难后的澄澈与决绝,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一抹微不可察的释然。
眼前站着的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最疼爱、最疼爱的弟弟,教他还能怎么办呢?
“……你想怎么办?”冉彦召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了许多。
“不知道,”冉重钧坦然迎上他的目光,“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在大梁皇宫认识了几个朋友,或许……以后留在大梁也不错。”
冉彦召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自嘲,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呵,的确不错。大梁人恐怕比我还盼着你平平安安的。
“那是因为我人缘好,”冉重钧认真纠正,嘴角翘起,“可不是因为我姓冉。”
“是是是,你人缘最好,”冉彦召不耐烦地摆摆手,眼底却掠过一丝笑意,“十几个兄弟全都最喜欢你。”
“那可不是,”冉重钧笑得更灿烂了,眼睛弯成月牙,“其实哥,我知道的。哥哥们大部分都不喜欢我。他们讨厌大哥,讨厌母后,连带着也讨厌我。只有你不一样。你恨大哥,恨母后,但你不恨我。”
他向前一步,轻轻抱住冉彦召的腰,把脸埋在他带着血腥气的黑袍里,声音闷闷的:“哥,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当你弟弟。”
冉彦召浑身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悬了半天,终究还是抬起来,生硬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粗鲁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下什么下辈子。”他别扭地别过头,声音低得像叹息,“你这辈子也是我弟啊。”
夜风吹过林梢,卷起几片落叶,轻轻落在两人脚边。
冉重钧松开手,退后半步,月光下,他脸上的笑容干净得像从未经历过黑暗。
冉彦召看着他,那双总是盛满疯狂的眼睛里,此刻竟映着一点微弱的光。
他转身走向密林深处,黑袍在月光下翻飞如鹰翼:“走了,再晚天就亮了。你要留在大梁我管不着你,但得先活过今晚再说。”
“嗯!”冉重钧重重应了一声,快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行。这一次,他的笑容灿烂而轻松,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以为只要有哥哥在就什么都不怕的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