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躬身立着的师爷连忙劝道:“公子息怒。那渔村地势偏僻,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怕打草惊蛇。而且……司天监的云大人似乎也对那两人颇为关注,我们若动作太大,恐怕……”
“云青!”赵明远咬牙切齿,“不过是个观星测象的酸腐文人,仗着陛下几分赏识,真当自己能插手地方事务了?”他虽如此说,语气却明显底气不足。司天监地位特殊,直接对皇帝负责,即便是他父亲,海贸联合会的分会长,也不敢轻易得罪。
“公子,依小的看,那对兄妹恐怕不简单。”师爷压低声音,“前几日城西乱礁林的异象,结合云青的出现,还有那女子当时身上不寻常的水汽……恐怕真如传言所说,与那些‘海里的东西’有关。”
赵明远眼神闪烁,贪婪与恐惧交织。他父亲背后站着的,可是京中的三皇子!三皇子对能够增强实力、尤其可能与海洋之力相关的东西,向来极感兴趣。若他能立下此功……但想到云青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他又有些犹豫。
“继续派人盯着,小心点,别让司天监的人发现。”赵明远最终下定决心,“另外,给我父亲去信,将这里的情况,尤其是云青的动向,详细禀报。”
“是。”
同样关注着东南海域的,还有身处临时官署的云青。
这处官署设在漳伽港城内一处清幽的院落,原是某位致仕官员的宅邸,如今暂拨给司天监使用。书房内,烛火通明,云青端坐于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一卷古老的海图,上面用朱笔标注着几个点,其中一处,正是“碎星群岛”。
他手中捻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指尖无意识地在棋盘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棋盘上并非寻常棋局,而是以星辰方位布列,暗合九宫八卦,更像是一种推演运算。
“大人。”一名身着司天监低级官服的中年人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躬身呈上一份卷宗,“京中密报。”
云青接过,并未立刻打开,只是问道:“赵家那边,有何动静?”
“回大人,赵明远加派了人手监视那处渔村,但似乎有所顾忌,未敢靠得太近。另外,他已于今日午后,向其父,海贸联合会漳伽港分会会长赵崇,发去密信。”
云青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他挥退了属下,这才展开那份来自京城的密报。快速浏览过后,他清俊的眉宇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凝重。
密报内容繁杂,涉及朝堂近日动向。其中提及,三皇子一党近来在沿海事务上活动频繁,其岳家、掌控户部钱粮的李阁老,似与工部、乃至军器监某些官员过往甚密,隐隐有插手海防、并试图重启某种前朝遗留的“镇海”计划之意。而太子一系对此颇有微词,认为劳民伤财,且易引发与海上“异族”的冲突。
更让云青在意的是,密报末尾提及,陛下近日偶感风寒,虽无大碍,却引得几位皇子入宫问安的次数明显增多,朝中暗流涌动。
“树欲静而风不止……”云青轻轻放下密报,目光再次落回那卷古老的海图上,指尖在“碎星群岛”的位置点了点。那里,据司天监残缺的典籍记载,曾是上古水裔祭祀海神的重要之地,也是十八年前,贝族覆灭前,最后有大规模活动迹象的区域之一。
那个名叫阿洙的少女,她的血脉觉醒,以及她身边那个深不可测的“兄长”的出现,是否预示着,被尘封了十八年的秘密,即将随着碎星群岛的潮汐,再次浮出水面?
而朝廷内部,三皇子的野心,太子的顾虑,以及陛下那高深莫测的“平衡”之道……这一切,都让东南海域的局势,变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之下,潜藏着能将一切吞噬的暗流。
他必须去碎星群岛。不仅是为了查清水灵异动的根源,更是为了亲自确认,那对兄妹,尤其是那个叫阿洙的少女,究竟会成为打破平衡的变数,还是……一线转机。
想到这里,云青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涌入,带着港口的喧嚣与海水的咸腥。他望向渔村的大致方向,眸光清冷,如映寒星。
“潮汐将起,望你能握紧手中的舵。”
与此同时,渔村小院内的阿洙,在经历了不知第多少次失败后,终于勉强将一缕细微的感知,依托水汽,送出了百丈之外。那感知如同触角,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忽然,她“听”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围海浪节奏截然不同的水声——那是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来自远离正常航道的僻静角落,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鬼祟。
她心头一凛,猛地睁开双眼。
“兄长,有人靠近。不是渔民,船速很快,而且……不止一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