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退出小轩,并未回自己房中,而是径直走向位于“澄心苑”东北角的一处独立小书房。此处看似寻常,实则是“海市”在京城的核心联络点之一,内外皆布有极其隐秘的阵法。
他刚踏入书房,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自梁上落下,单膝跪地,正是之前汇报的那名手下,代号“影七”。
“主人,三皇子府昨夜动静不小,虽被‘迷天障’干扰,未能找到确凿证据指向澄心苑,但李琮显然已生疑窦。今日凌晨,镇海司以稽查走私为名,加派了三队人马在附近几条街巷巡逻,暗哨也增加了两成。”影七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很快,“另外,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昨夜偶感风寒,今日免了早朝。但三皇子一早就入了宫,在紫宸殿外候了半个时辰,据说是为‘镇海司年例奏销’之事。”
云青走到书案后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李琮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加派巡逻是敲山震虎,也是试探。而借着“年例奏销”入宫面圣……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镇海司去年的账目,可有蹊跷?”云青问道。
影七立刻回道:“回主人,表面账目做得滴水不漏,但‘海市’安插在漕运和市舶司的暗桩回报,近半年来,有数批以‘贡品’‘军械’为名的特殊物资,经由镇海司的船队运往东南,最终下落不明。其中,包括大量炼制法器所需的玄铁、寒玉,以及……数目惊人的火油和硝石。”
火油、硝石……这些绝非寻常海防或商贸所需。云青眸色一寒,结合阿洙带回的关于“邪阵”和“抽取本源”的信息,李琮所图,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阴毒酷烈。那“万海朝宗丹”的炼制,只怕需要血祭与毁灭作为燃料。
“继续盯紧这批物资的最终去向,查明接收之人。另外,”云青顿了顿,“查一查,近来朝中,有哪些官员对镇海司的权责扩张,或对东南海政,提出过异议,哪怕是微小的质疑。”
“是。”影七领命,却又迟疑了一下,“主人,还有一事。今日巳时,户部右侍郎陈明远陈大人,递了帖子到皇城司,想求见您,说是……有关今年江南盐税账目不清之事,想请教您。”
陈明远?云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此人是寒门出身,靠着实绩一步步爬到户部右侍郎的位置,为人还算清正,但因不擅钻营,在户部一直被尚书一系压制。江南盐税是块肥肉,也是浑水,账目不清是常态,他此刻来“请教”自己这个皇城司指挥使,其意不言自明——要么是被人做了局,想找条出路;要么,就是嗅到了什么风声,想借皇城司的刀。
“回复陈大人,今日未时,我在皇城司衙署见他。”云青淡淡道。这潭水,正好可以搅一搅,或许能摸出几条鱼。
“是。”影七身形一晃,再次消失。
云青独自坐在书房内,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他需要更多的棋子,也需要在朝堂上,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寻得一丝立足之地,或者,至少是拖延时间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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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澄心苑另一侧的厢房内。
沈泽刚喂阿洙服下汤药,正用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她额角的虚汗。阿洙依旧昏睡,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死白,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只是那“蚀魂引”带来的神魂灼痛,依旧会让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蹙眉,偶尔发出痛苦的轻哼。
一名穿着褐色布衣、貌不惊人的老仆,提着食盒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是云青安排照料沈泽起居的人,沉默寡言,但手脚麻利,眼神通透。
“沈公子,用些早膳吧。您伤势未愈,需得保重自身。”老仆将几样清淡小菜和一碗熬得香浓的米粥摆在桌上,声音平和。
沈泽没什么胃口,但知道老仆所言在理。他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却食不知味。
老仆并未立刻退下,而是站在一旁,像是随口闲聊般低声道:“方才老奴去后门取晨采的菜蔬,听送菜的老王头嘀咕,说这几日街上生面孔多了不少,巡街的武侯和镇海司的兵爷们也查得格外严,连他们这些送菜的老户,都要被盘问几句。”
沈泽执筷的手微微一顿。
老仆继续道:“老王头还说,他有个远房侄子在镇海司当差,前几日喝多了抱怨,说上面催得紧,让他们日夜盯着东南来的海商和……会水性的江湖人,好像是在找什么要紧人物或东西。”
沈泽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针对阿洙昨晚的行动,更是“镇海司”或者说三皇子,对可能存在的、知晓他们秘密的贝族幸存者,展开了更严密的搜捕。阿洙的身份,以及她带回的信息,让他们成了惊弓之鸟,也成了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