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小说

第 57 章（第1页）

细雨如烟，将清晨的京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渌波苑那朱漆斑驳、铜环锈蚀的正门前，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映出皇城司一行人冷肃的身影。高耸的围墙内，古树参天，枝桠虬结，在雨雾中探出墙头，更添几分阴森与荒僻。

云青勒马停下，目光平静地扫过紧闭的苑门，以及门旁那间简陋的值房。他并未立即下马，身后的皇城司卫队也沉默肃立，唯有雨水顺着蓑衣边缘滴落的声音，敲打着凝滞的空气。

值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须发花白、穿着陈旧吏服的老者探出头来，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茫然，待看清门外这一队气势凛然的玄衣官差，尤其是为首那位端坐马上、目光如潭的青年官员时，脸上顿时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与……一丝极快闪过的警惕。

他佝偻着背，快步走出值房，来到门前，隔着门缝，声音带着老吏特有的恭顺与迟疑：“敢问……各位大人是？”

云青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积水在他靴边溅开细小的水花。他并未理会老者的询问，而是径直走到门前，抬手，将那枚代表皇城司指挥使身份的乌木镶银令牌，平静地举到门缝前。

“皇城司指挥使，云青。”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和执掌刑狱特有的冷肃威仪，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老者耳中，“奉上谕，稽查京城隐患。渌波苑乃前朝旧苑，年久失修，恐藏奸宄，特来巡视。开门。”

老苑丞——吴苑丞，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目光在那枚象征天子亲军、可先斩后奏的令牌上停留一瞬，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喉咙滚动了一下，连忙躬身：“原、原来是云指挥使大人驾临！老朽不知，有失远迎，罪过罪过！”他手忙脚乱地从腰间解下一大串沉甸甸的铜钥匙，抖着手去开那沉重的门锁，嘴里絮絮叨叨，“只是……只是这苑内确实荒废已久，屋舍多有坍塌，草木丛生，道路难行，且近日雨水连绵，地湿路滑，恐污了各位大人的靴履……”

锁簧“咔哒”一声弹开，吴苑丞费力地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门轴发出艰涩刺耳的“嘎吱”声，仿佛很久未曾开启。

云青仿佛没听见他的推诿，径直迈步而入。身后皇城司卫队鱼贯跟上，步履整齐，刀鞘轻磕甲胄，发出低沉而有节奏的声响，在这寂静荒芜的废苑中，显得格外突兀而充满压迫感。

入眼所见，果然是满目荒凉。甬道两侧的石板缝里钻出半人高的荒草，被雨水打得匍匐在地。远处亭台楼阁的轮廓在雨雾中影影绰绰，大多彩漆剥落，檐角残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潮霉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被雨水和草木气息掩盖的、难以言喻的腥甜。

云青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看似随意地扫过周遭环境，却已将许多细节纳入眼底：甬道上虽有杂草，但中间部分显然有被反复踩踏的痕迹，虽经雨水冲刷，仍能看出与自然荒芜的不同；几处看似倒塌的假山石后，隐约有新鲜泥土翻动的迹象；远处那片最大的水域——渌波池方向，水汽格外浓重，几乎形成一片低矮的灰白色雾障，将池心区域完全遮蔽。

“吴苑丞在此看守多年，辛苦了。”云青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脚步不停，径直朝着渌波池方向走去，“苑内近日，可有何异常？比如……不同寻常的声响，或者，有陌生人出入？”

吴苑丞亦步亦趋地跟在侧后方，闻言，脸上堆起苦涩的笑容：“大人说笑了，这荒僻地方，鸟兽都不多见，哪会有什么异常声响。至于陌生人……就更没有了。老朽每日只是例行巡视一圈，看看有无屋舍倒塌，便回值房守着，图个清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倒是这雨下了几日，池水涨了不少，老朽还担心会不会淹了岸边的老树根呢。”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表情也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一个看守废苑、胆小怕事的老吏形象。但云青注意到，在他提到“池水”时，那浑浊的眼珠几不可察地朝池心雾障方向瞟了一眼，手指也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是吗？”云青不置可否，脚步却加快了几分。身后卫队立刻跟上，刀柄握得更紧。

越靠近渌波池，那股潮湿的腥甜气息便越是明显，甚至开始混杂着一丝类似地下洞窟中“溟藻魂晶”散发出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阴寒感。池边的草木也显得更加怪异，叶片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绿色，仿佛被什么污染了生机。

池面笼罩着浓厚的灰白色水雾，翻滚涌动，如同有生命一般，将视线阻隔在十丈开外。只能听到雾障深处，传来沉闷的、仿佛巨物在水底搅动的汩汩声，以及一种极细微的、如同无数人窃窃私语般的嗡嗡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雾气……”云青在池边站定，望着那诡异的雾障，声音听不出波澜，“倒是颇不寻常。”

吴苑丞干笑两声：“这……这渌波池本就是活水，连通着外面的金水河，许是这几日雨水太大，地气上涌，加上池底有温泉眼，便生了这雾气吧。往常……往常雨大的时候，偶尔也有，只是没这么浓。”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但配上那翻滚的雾障和诡异的声音，却显得苍白无力。

云青不再问他，而是微微侧头，对身后一名副手低声道：“发信号。”

那副手立刻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巧的铜哨，放入口中，用力一吹。哨声并不响亮，却异常尖锐刺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划破了废苑上空沉闷的雨幕和诡异的嗡嗡声。

几乎在哨音响起的同一刹那，渌波苑西侧、北侧靠近围墙的密林中，以及东侧一段看似坍塌的游廊后方，骤然响起数声短促的呼喝、金铁交击之声，以及人体倒地的闷响！那是影七带领的暗卫，按照预定计划，同时动手清理外围可能存在的暗哨！

吴苑丞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猛地一颤，看向云青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方才那胆小老吏的伪装瞬间破裂。

云青甚至没有看他，目光依旧锁定着池心雾障，只是淡淡吩咐：“拿下，看管起来。”

两名如狼似虎的皇城司侍卫立刻上前，反剪吴苑丞双臂，用特制的牛筋绳捆了个结实，又用布团塞住了他的嘴。吴苑丞徒劳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怨毒。

与此同时，池心那翻滚的雾障似乎受到了惊扰，骤然剧烈地涌动起来，那低沉的汩汩声和诡异的嗡嗡声也陡然加剧！雾气之中，隐约有数道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惊人，带起水花泼溅的声响。

“戒备！”云青低喝一声，手已按在了腰间剑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