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小说

第 60 章（第1页）

时间在沉重的寂静与浓烈的药香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像钝刀割在沈泽的心上。他跪坐在榻边，一手紧紧握着阿洙冰凉的手，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妹妹苍白如纸的脸，以及晏姑娘凝重施针的手。

晏姑娘额角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既要稳住云青体内因阿洙力量中断而再次躁动反扑的邪力，更要紧急救治阿洙神魂震荡、气血逆乱的危局。饶是她医术通玄，此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阿洙的情况比她预想的更糟，那不仅仅是神魂受创和急火攻心，其意识深处似乎还缠绕着一股极其强烈、源于血脉本源的悲愤与绝望，形成了一道顽固的心魔壁障，阻碍着清醒。

厢房外，天色由明转暗，又由暗渐明。皇城司残存的几位将领和幕僚在门外焦灼地踱步、低声商议，渌波苑一战的惨烈伤亡、云青的重伤昏迷、阿洙的意外倒下，以及沈泽带回的关于数十孩童被劫往西山准备血祭的惊天消息，如同几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群龙无首，强敌环伺，最后的疯狂屠杀即将上演，而他们最重要的两位支柱却双双倒下。

“晏姑娘……我妹妹她……”沈泽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眼中布满血丝。

晏姑娘收回最后一根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神色疲惫但稍缓：“性命暂时无碍了。我用‘定魂针’强行稳住了她崩乱的神魂，也疏导了逆行的气血。但她意识深处受到的冲击太大，那股悲愤郁结于心，形成了心障，何时能醒，能否自己冲破这层障碍……要看她自己的意志了。”她看向云青，眉头依旧紧锁，“至于云指挥使……邪力暂时被压回原处，但拔除更难了。阿洙姑娘渡入的那股纯净潮汐之力，原本是引子，如今引子断了，反而可能刺激了邪力中蕴含的古老怨念，使其更具侵蚀性。若无对症之法，他恐怕……撑不过三日。”

三日！沈泽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妹妹昏迷不醒，云青命在旦夕，数十孩童危在旦夕……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不……一定有办法的！晏姑娘，您再想想办法！云大人不能死！那些孩子……那些孩子也一定要救！”沈泽猛地抓住晏姑娘的衣袖，眼中是濒临崩溃的哀求与最后的疯狂坚持。

晏姑娘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不忍，但也只能沉重地摇头：“那邪力古怪，非药石可解。除非能找到比它更精纯、更具‘净化’之力的水属性能量，且施术者必须对水系力量操控入微，方能尝试在不伤及云指挥使根本的前提下，徐徐图之。阿洙姑娘本是最好的人选，可她现在……”她话未说完，意思已明。

比阿洙更精纯、操控更入微的水属性能量……还要能净化这种来自上古邪神的诅咒怨念……这几乎是天方夜谭。

就在绝望如墨汁般在厢房内蔓延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但克制的脚步声，影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伤势未愈，脸上带着奔波后的风霜与焦灼，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了一眼昏迷的两人，压低声音对沈泽道：“沈公子，黑云岭那边有紧急发现！”

沈泽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什么发现？”

“我们追踪那些劫持孩童的马车痕迹，发现他们最后消失在京城西郊‘落魂涧’附近。那里地势险要，传闻有前朝废弃的祭祀坑洞，深入地下，连接复杂水脉。更重要的是，”影七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激动，“留守黑云岭地下湖监视的兄弟，在水位下降后，于湖心岛遗迹边缘，发现了一处被水草和淤泥掩盖的石刻。石刻图案……与阿洙姑娘之前描述过的、影鳞族某些古老图腾碎片，有相似之处！而且，石刻中心有一凹槽，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与水玉相似但更加温润纯净的能量波动。我们怀疑……那里可能曾是影鳞族的一处古老祭祀点或圣地，而那凹槽中原本存放之物，或许……”

影七没有说完，但沈泽和晏姑娘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影鳞族古老圣地残留的纯净水属性能量！或许正是克制那“千触溟主”邪力的关键！即使原物不存，残留的能量波动或那块特殊的石刻本身，是否也蕴含着某种净化或镇压的效力？

“立刻派人去黑云岭，将那石刻小心取回！不，我亲自去！”沈泽霍然起身，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公子且慢。”晏姑娘叫住他，目光转向昏迷的云青，又看了看阿洙，“即便那石刻真有净化之效，如何安全地用于云指挥使身上，仍是难题。一个不慎，可能玉石俱焚。”她沉吟片刻，“或许……可以借助阿洙姑娘。她虽昏迷，但血脉与那石刻同源。若将那石刻置于她身边，或可引动她体内潮汐之力的本能回应，产生一种温和的、同源的净化场。将云指挥使也置于这个‘场’中，或许能以更安全、更缓慢的方式，消磨他体内的邪力。”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设想，将希望寄托于昏迷之人的血脉本能和一块不知具体效用的古老石刻上。

沈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只要能救云大人，救那些孩子，任何方法都值得一试！我这就去黑云岭！”

“让影七安排得力人手随你同去，务必小心，速去速回。”晏姑娘叮嘱道，“我留在这里，继续稳住他们二人的伤势，并准备布设引导能量场的阵法。”

希望的火苗，在绝境中悄然燃起，微弱却顽强。

沈泽带着人星夜兼程赶赴黑云岭。而听雨轩内，晏姑娘在云青和阿洙所在的厢房内，以特制的香料、符箓和银针，布下了一个精巧的聚灵引导阵法。她将云青和阿洙的床榻并拢，让两人处于阵法的中心。

等待是煎熬的。每一刻，云青的气息都似乎更微弱一分，阿洙沉睡的眉眼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悲愤与痛苦也丝毫未减。皇城司在外勉强维持着局势，监视着“落魂涧”的动静，与时间进行着绝望的赛跑。

一日一夜后，沈泽终于带着人风尘仆仆地赶回。他们用厚实的绒布包裹，小心翼翼抬回了一块约三尺见方、厚一尺的青色石板。石板表面布满岁月侵蚀的痕迹，但中心处一个巴掌大的圆形凹槽清晰可见，凹槽内壁光滑，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黯淡、却让人心神宁静的温润光晕。石板边缘，刻着一些古老而奇异的纹路，似水波，似鳞片，带着一种苍凉而纯净的气息。

正是影七所说的石刻。

晏姑娘立刻将石刻置于她布设的阵法核心，正对着并拢的床榻。她点燃了最后珍藏的、具有强大安神定魂效用的“千年沉香”，烟气袅袅，与阵法灵光、石刻微光交融。

起初，并无明显变化。云青的脸色依旧灰败，阿洙沉睡依旧。

但晏姑娘耐心等待着，调整着阵法的细微之处。沈泽和影七等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当“千年沉香”的烟气将整个厢房笼罩得如同雾中仙境时，那青色石刻凹槽内的温润光晕，似乎微微亮了一丝。紧接着，沉睡中的阿洙，眉心处那一直紧蹙的结，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她周身，开始有极其微弱的、淡蓝色的光点自发浮现，如同夏夜静谧湖面上的萤火，缓慢飘向那块石刻。

石刻上的古老纹路，仿佛被这些微弱的蓝光激活，也泛起了一层柔和的光泽。两种同源却又不尽相同的水属性能量，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温和的方式，互相吸引、交融。一种宁静、澄澈、仿佛能洗涤一切污秽与痛苦的“场”，以石刻和阿洙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当这无形的“场”触及到云青身体时，他体内那盘踞的暗红邪力，明显地躁动了一下，仿佛遇到了天敌。但它似乎又对这纯净柔和的力量感到困惑与忌惮，没有像之前那样疯狂反扑，而是开始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向内收缩。

有效！晏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更加专注地维持着阵法和香气的稳定。沈泽等人也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却又不敢放松，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平衡。

净化过程缓慢得令人心焦。但云青眉心那缕青黑之气，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一点点变淡。他原本微不可闻的呼吸，也逐渐变得悠长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那种生命急速流逝的衰竭感，似乎被遏止了。

与此同时，阿洙的沉睡似乎也进入了一种更深层、更平和的状态。眉宇间的悲愤痛苦虽然仍在，但不再那么尖锐刺目，仿佛被那温和的净化场抚慰着。她周身浮动的淡蓝光点，与石刻的微光交融得越发和谐。

这是一个以阿洙的血脉为引、以影鳞族古老圣物残留之力为基、以晏姑娘的精妙阵法为桥，共同构筑的缓慢而坚定的救赎过程。它无法立竿见影地让云青痊愈，也无法立刻唤醒阿洙，但它稳住了最危险的颓势，夺回了一丝宝贵的时间。

窗外，天色再次暗下，又迎来黎明。

当第三日的晨光透过窗棂，照进厢房时，云青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