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他想过去,想抓住她的手,想将她从那可怕的梦魇中拉出来,可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抬起手指都无比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痛苦挣扎,听着她无意识的、破碎的呓语:
“不……不要……阿爹……阿娘……快走……”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水……好冷……血……都是血……”
“……恨……我恨……”
每一个模糊的音节,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云青的心脏。他脸色惨白如鬼,额角青筋暴起,体内被压制的邪力仿佛受到刺激,又开始隐隐躁动,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晏姑娘!救她!求您快救她!”沈泽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握着妹妹冰凉的手。
晏姑娘额头也见了汗,她的真元如同春风化雨,试图抚平阿洙识海中的惊涛骇浪,但那源于血脉深处的悲愤与创伤形成的执念太过强烈,如同顽固的礁石,不断将她的努力撞碎。
就在这危急关头,那块一直散发着温润微光的青色石刻,仿佛感应到了同源血脉的剧烈痛苦与混乱,其中心凹槽处的光晕陡然明亮了数倍!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古老的宁静与安抚之意,如同无声的潮汐,以石刻为中心,温柔却坚定地扩散开来,将阿洙整个笼罩其中。
阿洙周身的淡蓝光点,在这股古老而纯净的同源之力抚慰下,逐渐从狂暴中平息下来,重新变得柔和,缓缓流转。她剧烈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紧蹙的眉心和痛苦的呓语也慢慢止歇,只是呼吸依旧急促,脸色苍白得透明。
晏姑娘趁机加力,银针连闪,终于将阿洙暴走的气血与濒临崩溃的神魂暂时稳住。她长长吁了口气,抹去额角的汗,看向那光芒渐次平复的石刻,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了然:“这石刻……不仅仅是残留能量,它似乎还承载着影鳞族先民某种守护与安抚的集体意念。方才,是它主动回应了阿洙姑娘血脉中的呼唤,助她压下了心魔反噬。”
沈泽闻言,扑通一声跪在石刻前,连连叩首:“多谢先祖庇佑!多谢先祖庇佑!”
云青悬到嗓子眼的心,也稍稍落下,但看着阿洙即便在安抚后依旧苍白虚弱的面容,那份沉重与痛楚丝毫未减。他深知,石刻只能暂时压制,心魔的根源未除,她仍陷在危险的境地。
然而,阿洙方才的痛苦挣扎与那石刻的异动,却也像一道闪电,划破了云青脑中困局的迷雾。
他看向晏姑娘,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发颤:“晏姑娘……阿洙她方才……是否对那邪教仪式所在地的‘水’或‘邪气’,产生了更强烈的感应?”
晏姑娘沉吟片刻,点头:“极有可能。她血脉特殊,又在昏迷中被动承受了那邪力核心的怨念冲击,两者之间或许建立了某种极其微弱的、超越距离的晦暗联系。方才她的痛苦,除了心魔,也可能是因为落魂涧那边的仪式正在加紧准备,邪力活跃度增强,间接刺激到了她。”
这就对了!云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阿洙或许无法主动控制,但她与那邪仪式之间的晦暗联系,可以成为一个最精准的“预警”和“探针”!而那块能与她血脉共鸣、蕴含古老净化之力的石刻……
一个极其冒险,却可能是唯一机会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沈泽,”他唤道,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你立刻去准备。我们要提前行动。”
沈泽一愣:“大人,您的身体……而且我们人手……”
“不是强攻。”云青打断他,目光如淬火的寒冰,“是‘潜入’和‘破坏’。你听好……”
他压低声音,开始详细布置。计划的核心,在于利用阿洙与邪仪式之间的感应,定位关键节点;利用石刻的净化之力,作为关键时刻的“破局之钥”;而执行者……
“不行!绝对不行!”沈泽听罢,几乎跳起来,虎目圆睁,“大人,您伤成这样,怎么能去冒险潜入?那是送死!让我去!我拼了命也要把孩子们救出来!”
云青看着他,眼神平静却不容置疑:“你的身手,不足以应对可能出现的邪术高手和复杂机关。而且,这个计划需要有人在外围精准指挥神机弩,制造混乱,牵制大部分守卫。沈泽,这个任务同样重要,甚至更关键,只有你能胜任。”
他顿了顿,声音缓了些,却更重:“至于我……有些债,必须亲自去还。有些责任,必须亲自去担。”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阿洙脸上。
沈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妹妹苍白的脸,想起她昏迷前的悲愤,想起云青此刻眼中深藏的痛楚与决意,满腔的热血与反对,竟一时噎在喉间。他明白了,云青此行,不仅仅是为了救那些孩子,更是为了给阿洙,给他自己,寻求一个交代,一个赎罪的可能。
“可是大人,您的身体……”沈泽的声音艰涩。
“我会带上石刻。”云青看向那块已恢复温润微光的青色石板,“有它在身边,能助我压制邪力,或许……也能在关键时刻,借助它与阿洙的联系,找到破坏仪式的最佳方法。”
晏姑娘一直沉默听着,此刻终于开口:“此举凶险万分。你体内邪力未除,犹如怀抱火药潜入火场,随时可能被引爆。石刻之力虽能安抚,却非万能。再者,阿洙姑娘昏迷,你如何借助她的感应?”
云青的目光落在阿洙搭在锦被外的手上,那手腕上,还戴着一只不起眼的、由某种深蓝色细绳编织而成、缀着一枚小小润泽白贝的手链。那是她平日从不离身之物,似乎是她母亲留下的旧物,也隐隐有着微弱的水属性气息。
“将此手链,与我随身之物,一同系于石刻凹槽附近。”云青缓缓道,“若她与那仪式真有感应,此物或能作为一个信标。而我……”他看向晏姑娘,“需要您帮我,暂时以金针封锁几处要穴,最大程度延缓邪力发作,激发剩余潜力,哪怕……只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搏一线生机。
晏姑娘凝视他良久,终于,轻轻吐出一字:“可。”
窗外,日头已然西斜,将天边云霞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
落魂涧的阴云,正伴随着渐浓的夜色,悄然迫近。而一场以生命为注、贯穿了救赎、责任与未解恩怨的终极潜入,即将在这血色黄昏中,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