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峰顶几棵矮松哗哗作响。一片枯叶被卷起,在空中旋转了几圈,落在两人之间的岩石上。
然后崇宫澪开口了。
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声吞没,但富冈义勇听见了。
“富冈先生,无限列车之后……”她说,目光望着远处群山,没有看他,“我总想起你站在我病床前的样子。”
富冈义勇咀嚼的动作停顿了。
他手中的饭团停在唇边,没有继续送入口中,也没有放下。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针轻轻刺中。
她继续说,声音依然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像是用尽力气将它们从心底深处挖出来:
“那时候我其实……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我能感觉到有人来了,站在床边。站了很久,一动不动。”
她顿了顿,回忆起那些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碎片记忆,“我能感觉到……那种目光。很重,像是在用目光确认我是否还在呼吸,是否还活着。”
山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峰顶几棵矮松哗哗作响。一片枯叶被卷起,在空中旋转了几圈,落在他们之间的岩石上。
“后来忍小姐告诉我,”她的声音更轻了,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这片亘古不变的山峦诉说,“是你站在那里,很久。她说……”她深吸一口气,“你在发抖。”
富冈义勇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
很小的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握着饭团的手指缓缓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突起,泛起青白色。竹叶包裹被捏得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承受不住那突然加重的力道。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颈侧的肌肉骤然绷紧,青筋微微凸起,在皮肤下跳动。
“我不想再看到你那样了。”她转过头,看向他。她的眼睛在阳光下是清澈的湛蓝色,里面映着他的身影,和一片坦荡又不容错认的决心,“不想再让你担心到……那种程度。”
她说出来了。
把那些在心底翻涌了无数个日夜的念头,那些在训练中咬着牙坚持时支撑着她的信念,那些在看到他为她清理伤口时涌上心头的酸楚和决心——全部说出来了。
富冈义勇沉默着。
长久的沉默。只有风声在两人之间呼啸,吹动他的发丝,吹动她包扎着布条的手。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棱角分明,下颌线紧绷如刀削。
崇宫澪看见他握着饭团的手指收得更紧了。竹叶已经被捏破,米饭从裂缝里漏出来,粘在他的手指上。她看见他的睫毛微微颤动,每一次颤动都像是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
他的嘴唇分开了一条缝隙,喉结又滚动了一次。但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缓慢地将那个已经凉透的饭团放回竹叶上。他的目光依然望着远山,但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那不是语言能够形容的情绪——太深,太沉,像是海底的暗流,表面平静,深处却汹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力量。
许久,他才极其低哑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就别倒下。”
五个字。简单,粗暴,甚至带着一丝训斥的语气。但其中蕴含的重量,让崇宫澪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攥得生疼。
那不是命令。不是要求。
是一种近乎恳求的、用最坚硬的外壳包裹起来的脆弱。是一种“如果你倒下,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笨拙而沉重的依赖。
崇宫澪的视线模糊了。
不是眼泪——她没有哭。而是某种更汹涌的情绪冲击着她的感官,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
她看着他的侧脸,看着阳光下他紧抿的薄唇,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关节。
山风呼啸,掠过峰顶裸露的岩石,发出悠长的呜咽。阳光越来越亮,将整个山谷照得通透,每一片叶子都在发光。
富冈义勇长久地沉默着。
然后,极其缓慢地,他转过头,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