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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教室的陌生与梵高的星空(第1页)

分科后的第一天,当林未雨抱着沉甸甸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文科教材,踏进那间挂着“高二(七)班——文科重点”牌子的教室时,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廉价墙漆和某种难以名状的、仿佛积攒了多年思绪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这气息与隔壁理科班那种锐利的、充满公式与定理硝烟的味道截然不同。它更沉,更厚,带着一种文艺性的、欲说还休的感伤,如同一个布满灰尘的古老书房,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被岁月浸泡过的词句。

教室的墙壁不再是理科班那种实用主义的、光秃秃的白,而是被一幅巨大的、笔触狂放的仿梵高《星空》壁画覆盖了整整一面。那扭曲盘旋的深蓝色夜空,那金黄炽热、仿佛在燃烧爆炸的星辰,以一种近乎癫狂的姿态,侵占了原本苍白的水泥墙面,也仿佛要侵占每个刚刚踏入这里的、年轻而惶惑的心。林未雨站在门口,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那漩涡般的星云仿佛活了过来,要将她连同她那些理不清的愁绪一同吸卷进去,抛掷到一个未知的、充满不确定性的轨道上。

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香樟树依旧是那些香樟树,从这个角度看出去,连树叶的脉络似乎都带着文科生特有的、多愁善感的纤细纹路。九月初的阳光,已褪去了盛夏的酷烈,变得温吞而暧昧,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筛落下来,在摊开的《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封面上,投下不再是理科班那种棱角分明、界限清晰的光斑,而是化作了柔软的、带着毛边的、泪痕般的光晕。

同学们陆陆续续进来,面孔大多是在高一那个大熔炉里见过的,熟悉,却又因着“文科生”这个崭新的标签,而蒙上了一层重新定位的疏离感。周晓婉果然如她所宣告的那样,带着她那份超越年龄的清醒与务实,选择了理科,留在了原来的班级,继续在她稳坐的、由数理公式构筑的江山里,运筹帷幄。而沈墨……林未雨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下,没有看到那个曾经明媚张扬、如同灼灼桃花般的身影。听说她去了隔壁的理科普通班,为了某个心照不宣的目标,义无反顾地扎进了她并不擅长的、充斥着电路图和化学方程式的题海。想到这里,林未雨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带着微刺的涟漪,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沉甸甸的,却只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很快便消散无踪的波纹。她们曾经因为一个男孩而心生芥蒂,也曾因少女微妙的自尊而短暂疏远,但此刻,隔着文理的界限,那些争抢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一种物是人非的、淡淡的怅惘。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的光线似乎被什么庞然大物遮挡,陡然暗了一下。一个身影闯了进来,或者说,是“撞”了进来,带着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凛冽而原始的气息,像一阵野性的风,骤然吹皱了这一池刚刚开始沉淀的、文艺的春水。

那是一个女生。很高,很瘦,像一株在贫瘠土壤里缺乏日照却依旧拼命向上生长的植物,带着一种不屈不挠的、近乎执拗的劲头。她穿着洗得发白、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磨出毛边的牛仔裤,一件宽大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工装外套松松垮垮地套在她单薄的身架上,袖口沾着些干涸的、斑驳的颜料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后那个几乎有半人高的画板,用厚实的、边缘磨损得露出粗糙麻线的帆布包裹着,像蜗牛沉重的壳,又像骑士古老的盾牌。她的头发是那种缺乏打理的、干枯的栗色,随意地、甚至有些粗暴地扎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倔强地垂落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两侧。

然而,所有这些外在的、近乎落魄的细节,都被她那双眼睛的光芒所掩盖。很大,瞳仁是罕见的、如同浸透了浓茶的深褐色,看人的时候,眼神直接、锐利,像刚刚开刃的匕首,带着点不加掩饰的审视与挑衅,又像冬日里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看似冰冷坚硬,底下却仿佛涌动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暗流与火焰。她扫视了一圈教室,目光在那幅占据整面墙的《星空》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那表情说不清是嘲弄,是不屑,还是某种更深沉的、旁人无法理解的共鸣。

然后,她无视了前排那些尚且空着的、更“优越”的位置,径直走向最后一排,那个最角落、最不引人注意、光线也最昏暗的地方,“哐当”一声,动作算不上轻柔地把那个巨大的画板靠着墙壁放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引得前排几个正在窃窃私语的女生纷纷回头。她自己则拉开椅子,像完成某种仪式般坐下,随即从工装外套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边角已经卷曲的速写本和一支炭笔,低头便开始旁若无人地勾画起来,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打量、窃语,都与她无关,她自成一方世界。

整个教室有那么几秒钟近乎凝滞的寂静。仿佛一颗投入看似平静水面的石子,虽然无声,却让无形的涟漪扩散到了每个角落,扰动了刚刚稳定下来的空气。

“她是谁啊?”前排有女生用手半掩着嘴,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让周围几个人听清。

“不知道,没见过……是转学生吗?”

“背着画板,是艺术生吧?感觉好……特别。”

“看起来好酷,也好难接近的样子……你们看她的眼神……”

窃窃私语声像潮湿角落里滋生的蚊蚋,嗡嗡地响起,带着好奇、揣测,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异。林未雨也收回了目光,心里却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像一团闯入精致温室花园的、燃烧着野火的女孩,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好奇与一丝畏惧的情绪。她身上有种破碎感和力量感交织的矛盾气息,那是林未雨在周晓婉的理性从容、沈墨的娇纵任性、甚至顾屿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忧郁中都未曾感受到的。像一块刚从矿脉中被粗暴开采出来、未经打磨、棱角分明且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水晶原石,或者,一块来自遥远星系、带着冰冷与燃烧痕迹闯入大气层的陨石。

班主任很快来了,是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温婉、说话声音如同潺潺溪流的中年女老师,姓文,教历史。她简单介绍了新班级的情况,话语间充满了对“人文精神”、“思想深度”和“独立人格”的期许,那声音柔和,却自有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然后,她提到了那个角落里的女生,语气平和,没有过多的渲染,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我们班这学期新加入了一位同学,唐梨。唐梨同学是美术特长生,以后会经常参加学校的艺术培训和比赛,希望大家能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叫唐梨的女生闻声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朝大家的方向点了点头,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算是打过了招呼,那深褐色的眸子像扫描仪一样快速掠过前方,没有任何停留,随即又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她再次沉浸在她的速写本里,那姿态,分明是在自己与周围这个刚刚形成的、尚显脆弱的集体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却坚硬无比的界限。

文老师开始按照花名册安排座位,发放新学期的课本。当那一摞摞厚重得像砖头一样的《中国近代史》、《世界地理》、《政治经济学》、《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被依次堆放在课桌上时,林未雨才真切地、几乎是物理性地感受到,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与过去十六年人生经验截然不同的征途。这些书籍的封面,不再是数理化的冰冷符号、严谨图形和绝对答案,而是历史的沉重烟云、地理的无限广袤、社会的复杂构架与人性的幽微曲折。它们沉重地压在臂弯里,却也仿佛蕴含着某种更贴近心脏跳动的、带着体温与脉搏的温度。

课间操的哨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教室里刚刚建立起来的、带着些许试探性的安静。大家鱼贯而出,走向那个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操场。音乐依旧是那套循环播放了无数遍的、节奏呆板的广播体操旋律,但在文科班的队伍里,林未雨敏感地察觉到,似乎连伸臂、弯腰、踢腿的动作,都无形中染上了一种更为柔和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文艺气息,少了理科班那种力求动作标准、仿佛在解一道物理力学题般的精准与用力。

她站在队伍的中后段,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像被一根无形的、坚韧的丝线牵引着,越过前面攒动的人头,投向对面理科班的方阵。

她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在那片蓝白校服的海洋里,捕捞到了那个独一无二的身影。

顾屿。他站在他们班级队伍的末尾,依旧是那副仿佛永远没睡醒的、懒洋洋的样子,做操的动作敷衍而随意,手臂抬起的弧度带着恰到好处的懈怠,仿佛周遭的一切声响、律动、以及青春□□散发出的蓬勃热气,都与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秋日已变得温和的阳光落在他略显凌乱的黑发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毛茸茸的光边。他好像比暑假前又瘦削了一点,侧脸的线条更加清晰分明,下颌骨的弧度像用炭笔精心勾勒过,那股子落拓不羁、却又仿佛背负着什么的忧郁气息,隔着整个操场的喧嚣与尘土,依然精准地、不容抗拒地传递过来,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轻易就搅乱了刚刚试图平静下来的水面。

仿佛心有灵犀,或者仅仅是命运一次漫不经心的拨弄,在她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恰好漫不经心地抬眼,目光穿越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飘扬的尘土和九月干燥的空气,与她撞了个正着。

那一刻,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按下了静音键。操场上所有的声音——单调重复的广播体操音乐、体育老师声嘶力竭的口令、同学们嬉笑打闹的喧哗、鞋子摩擦地面的沙沙声——都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消失在遥远的彼岸。只剩下那道目光,清亮,像蒙着一层秋日晨雾的深潭,又带着点她熟悉的、挥之不去的迷蒙,像深夜海面上孤独闪烁的灯塔,遥远,却清晰地、不容置疑地照亮了她心底某个潮湿而柔软的角落。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凝固了一秒,或者一个心跳的间隙,又或者一个漫长的、无法计量的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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