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个人啊……我也会痛,会怕,会想念,会有属于“林钰”的、微不足道的喜怒哀乐……
为什么连这一点点,都要被剥夺得干干净净?
难道仅仅因为我还活着,而他不在了,所以我就要承受双份的惩罚?一份是失去他的痛苦,另一份是成为他影子的酷刑?
这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泪水无声地淌了满脸,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迅速洇开深色的圆点,又很快消失不见,不留痕迹。就像我的痛苦,我的呐喊,在这座别墅里,悄无声息,毫无价值。
镜中的影子依旧模糊,在泪光中扭曲变形。我仿佛看到两个影子在重叠,在撕扯。一个是林钰,带着委屈、恐惧和不甘,在微弱地挣扎;另一个是沈安,苍白,空洞,被无形的锁链捆缚,缓缓下沉。
顾凛要的,是沈安。一个绝对安分,绝对顺从,只作为“沈修的安”而存在的符号。
他成功了。
通过日复一日的囚禁、监视、矫正,通过抹去我存在的痕迹,通过最残忍的身心惩罚,最后,通过剥夺我最后的所有物——我的名字。
林钰,正在死去。或者说,被以一种精细的、冷酷的方式,缓慢地谋杀。
而沈安……沈安是什么呢?一个没有灵魂的壳,一个承载他人执念的容器,一个活着的墓碑。
我缓缓抬起手,颤抖的指尖触及冰凉的镜面,划过镜中那个模糊影子的脸颊。触感真实,冰冷。镜中的人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从今往后,你就是他的‘安’。”
“你要替他活着,活成他期望的、平安顺遂的样子。”
顾凛冰冷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
可是哥……你期望的,真的是这样吗?你期望我用另一个人的名字,活在一座华丽的囚笼里,失去所有自我,只为了成为你一个虚无缥缈的“安”吗?
你那么温柔的人,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难过吗?会生气吗?会……对顾凛失望吗?
我不知道。
我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就像我永远也无法知道,沈修哥如果还在,会如何看待这一切。会保护我吗?会阻止顾凛吗?还是说……在顾凛那同样沉重而偏执的情感面前,连沈修哥的意志,也会被扭曲,被覆盖?
无解的问题,如同这漫漫长夜,没有尽头。
手腕上的淤青隐隐作痛。我收回手,环抱住自己冰冷的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泪水浸湿了裤子的布料。
窗外,夜色浓重,万籁俱寂。
别墅里,只有中央空调恒定的、低微的嗡鸣,和一个被剥夺了名字、连哭泣都只能无声的灵魂,在无尽的黑暗与孤绝中,反复咀嚼着那个没有答案的、鲜血淋漓的诘问:
为什么……
哥,你的死,不是我造成的啊……
为什么活下来承受这一切的……偏偏是我……
而那个曾经也叫过我“小钰”,给过我短暂庇护和温暖的男人,如今只用冰冷的“沈安”称呼我,并期待着,我作为这个崭新的、囚徒般的名字,永远“安分”地活在他铸就的牢笼里。
直到,或许,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