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似乎微微凝滞了一瞬。萨奇走上前,宽厚的手掌用力拍了拍艾斯的肩膀,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宽慰:“要我说,艾斯,反正我现在也好好的,那混蛋也只是抢走了一颗恶魔果实,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吧?”他顿了顿,“为了一个叛徒,满世界地去追捕,太危险了。”
艾斯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帽檐下的黑眸抬起,目光如同经过淬火的刀锋,清晰而锐利:“不行。”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蒂奇违反了这艘船上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铁律——伤害同伴。这是绝对不可饶恕的重罪。”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家人,最后目光落在萨奇身上,语气沉重而坚决,“他是我的队员,是我二番队的人。于公于私,我都有责任把他抓回来,带到老爹面前,接受他应得的审判。”
甲板上安静了一瞬。大家都明白艾斯的性格,知道他背负的责任感和那份对于“家人”与“规矩”近乎执拗的坚持。见他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说,只是纷纷用眼神和动作表达着支持。
比斯塔捋了捋精心修剪的八字胡,豪迈道:“需要帮忙就说一声!我的花剑早就想会会那个敢在老爹船上闹事的混蛋了!”
“没错!”
“艾斯队长,我们挺你!”
艾斯看着伙伴们,紧绷的嘴角终于缓和,露出一丝感激的笑意。
另一边,小狸早已按捺不住分享的欲望。趁着大家注意力稍微转移,她像只灵活的小松鼠,嗖地一下从随身背着的小布包里,掏出了那张被她用油纸仔细包裹、保护得平平整整的悬赏令。她小心地展开,然后像展示世间最珍贵的宝藏一样,高高举起,让阳光充分照亮上面墨迹清晰的画像和数字。
“大家快看!快看这个!”她的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亮得如同倒映了整片星海,尾巴骄傲地翘得老高,尾尖得意地微微颤动,“我的悬赏令!海军发的哦!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悬赏金是两、千、万贝利!”她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个数字,每个音节都洋溢着“快夸我”的意味。
船员们的反应极其配合,瞬间爆发出哄孩子般浮夸却充满善意的惊叹和赞扬浪潮:
“哇——!真的耶!两千万贝利!好厉害!”
“出道第一张悬赏令就有这个数!不愧是我们白胡子海贼团的!”
“了不得啊小狸!比老子当年在东海混的时候强多了!我当时可是被称为‘东海霸主’……旁边的跟班呢!”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船员故意吹嘘到一半改口,引来周围一片善意的哄笑和嘘声。
“这照片照的也好!看这多神气!
“萨奇队长,今晚是不是该加餐庆祝一下?”
小狸被这热情洋溢的夸奖淹没,笑得见牙不见眼,尾巴摇得更欢了,仿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快乐地冒泡泡。忽然,她眼尖地瞥见了那端坐在甲板中央特制巨椅上、如同山岳般沉稳巍峨的身影。她眼睛一亮,像只发现了目标的快乐小鸟,拿着悬赏令,迈开轻快的步子飞奔过去。跑到近前,她甚至没有停下,而是借着助跑轻盈地一跳,灵巧地踩上椅子宽大结实的扶手,身体微微前倾,将那张悬赏令高高举到白胡子面前。
“老爹!你快看!”她的声音因为奔跑和兴奋而带着微微的喘息,但清晰无比,蓝色的猫瞳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盼与一点点小炫耀,“我有悬赏令了!是海军发的!两千万哦!”
“咕啦啦啦啦啦——!”白胡子低下头,看着扶手边那个小小的人儿和那张在她手中显得格外精致的悬赏令,发出了洪亮而愉悦至极的大笑。那笑声如同远洋的闷雷,又像温暖的海潮,浑厚而充满力量,震得脚下的甲板仿佛都在轻轻共鸣,传递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喜悦。他伸出那足以轻松握住成年男子躯干的巨大手掌,动作却异常轻柔、小心,用指腹极其温柔地揉了揉小狸毛茸茸的脑袋。力道虽已控制,但那手掌实在太大,还是把她那一头本就天生微卷蓬松的黑发揉得更加凌乱不羁,几根不听话的呆毛顽皮地翘了起来,在阳光下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
白胡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纵容与宠溺,如同冬日里烘烤着全身的阳光:“这么快,就在这片大海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名号了!咕啦啦啦,干得不错!”
小狸一点也不介意被揉成鸟窝的头发,反而像只被顺毛顺到极致的猫咪,开心地眯起了眼睛,甚至主动用头顶蹭了蹭老爹那布满厚茧却异常温暖的手指。柔软的触感和那毫不吝啬的夸奖,让她胸口涨满了沉甸甸的幸福,嘴角高高扬起,怎么也压不下去,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最棒的礼物。这种被最尊敬的家人认可、夸奖的感觉,如此真切,如此温暖,让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仍旧漂浮在某个舍不得醒来的美梦之中。
……
船上的生活,很快便恢复了往日那种熟悉的、喧闹中透着无限温馨的节奏。然而,这次归来后的小狸,与离开前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有了螺贝岛那次真正意义上的、见血的实战经历,她对自己的战斗方式、力量运用有了更具体也更深刻的感悟。训练时,她不再仅仅满足于模仿和完成动作,而是开始更多地思考如何在移动中发力,如何将猫科动物的敏捷与柔韧更有效地融入攻击与闪避,眼神里多了一份沉静与专注。
同时,她也开始前所未有地认真思考和尝试开发那枚意外得来的、看似“弱小”的复制果实能力。她很清楚自己能力的极限——再怎么努力复制、模仿,她也绝无可能重现艾斯那焚天煮海、仿佛能蒸发一切的爆裂烈焰,或是马尔科那蕴含着涅槃重生奥秘、生生不息的青炎。那不仅仅是能量形态的差异,更是能力者自身意志、灵魂与恶魔果实规则深度结合的体现,独一无二,无法被真正“复制”。
但她并没有气馁。相反,在一次次的尝试和细微的观察中,她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随着她对某一种能力的接触增多、理解加深,复制出的那一小部分,在她手中有时会呈现出一些奇妙的、属于她自己的、微小的变化。仿佛她的意志和认知,如同一把极其精细的刻刀,能在复制出的“毛坯”上,进行微调与再塑造。
这个发现让她兴奋不已。她开始像一块永不满足的海绵,开始“缠”上各位队长和船上的高手们。
大家起初大多抱着陪家里可爱又努力的小妹妹玩闹的心态,笑着应允,有问必答,甚至主动演示。直到有一天,马尔科在例行检查小狸“功课”时,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倏然睁大了一丝。
他看见,小狸掌心那一小缕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青蓝色火苗,其内部结构似乎发生了一些极其细微、却绝不容忽视的奇异变化。火焰核心处,那原本只是被动蕴含的、属于不死鸟果实的“治愈”特性,仿佛被某种更精密的意识引导着,不再是均匀散发,而是像有了自己模糊的目标般,尝试着去“探知”、去“贴合”,带着某种“修复”的概念。虽然微弱得近乎幻觉,但马尔科对自己能力的感觉何等敏锐,绝不会看错。
他尝试询问小狸是怎么做到的,小狸眨巴着大眼睛,努力组织着语言,冒出几个他完全听不懂的词汇:“就是……把恶魔果实的变化分成果实和概念拆解开,我能感觉到马尔科先生的火焰里,有种‘修复’的‘程序’?我试着不去照搬整个‘程序’,而是找到里面负责‘识别坏掉部分’和‘启动修补’的‘小开关’……嗯……好像也不太对……”她苦恼地皱起小脸,显然无法用现有的语言准确描述那种玄而又玄的感知与操作。
马尔科听不明白什么“分子水平”、“细胞靶向”、“能量引导路径优化”之类的嘀咕,但他能确定一件事:这小丫头的果实开发方向,似乎走上了一条极其特殊、甚至可能前所未有的岔路。用她的话来说,不是追求威力的复制,而是试图理解本质,并进行极其精微的“再编辑”?
当小狸终于兴冲冲地,带着她鼓捣了许久、自觉有所进步的“改良微缩试验版青炎”,跑去找白胡子,眼睛亮晶晶地请求时,白胡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了更加洪亮的大笑。
他对这个捡回来的小女儿有着超乎寻常的纵容,虽然觉得这更像是孩子异想天开的游戏,但看着她那满是期盼和带着点学术探究般执着的小脸,还是大手一挥,豪爽地应允了:“咕啦啦啦!好!就让老爹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马尔科匆匆赶来,小猫已经被船员喊去厨房吃点心了,白胡子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对前来询问的马尔科微微颔首。他的反馈很简短,却让马尔科心头震动:“……虽然微弱得像隔靴搔痒,但身体里某些积年沉疴带来的滞涩和隐痛……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丝丝……几乎感觉不到的松动。”他顿了顿,巨大的手掌缓缓握紧又松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感慨,体会着那一丝细微的变化
当然,这些话,白胡子是绝不会当着那个已经因为能力有一点点进展而兴奋得尾巴翘上天、整天在甲板上蹦跶偷闲的贪玩小猫面说出来的。“咕啦啦啦,还差得远呢!连给老子挠痒痒都不够劲!”他通常只是用震耳欲聋的大笑和一语带过的评价,来回应小狸每次小心翼翼、满怀期待的询问。免得那个小家伙得意过了头,从此飘飘然不再努力。但他那历经沧桑的眼眸深处,每每看向那个在甲板上与伙伴们嬉闹、或独自在角落对着指尖一缕火苗蹙眉苦思的纤细身影时,所流露出的欣慰与骄傲,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小狸自己也心知肚明,想要治愈老爹那样深植于漫长战斗生涯与岁月中的沉疴旧伤,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甚至可能终其一生也难以企及。但她对此有着惊人的耐心。每一次感知上的细微进步,每一次火焰形态的微小优化,都能让她开心许久,仿佛又向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靠近了一点。对她而言,这个过程本身,就是能力成长与表达心意的方式。
白胡子海贼团的众人,就这样带着笑容与包容,注视着这只意外闯入他们世界的小猫,以她独特的步调和方式,在蔚蓝的甲板与更广阔的海天之间,不断汲取养分,悄然蜕变,成长为他们之中愈发不可或缺的、闪烁着独特星光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