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查案的谢侯,看着你的眼神,你是不是也不明白?”
李乐同答不上来。
程锦安笑了:“人都会犯蠢。”
李乐同还想去深究,祠堂外传来护卫的梆子声剧烈地响了起来。
“程三郎被抓的消息,传回程家了。”程锦安平静地合了眸子,“终于要结束了。”
“尼姑庵那边耽误不得。”李乐同匆匆起身。
“嗯。”程锦安看着李乐同的身影闪出祠堂。
他仿佛彻底脱了力,重重地趴伏在冰冷的蒲团上。
目光没有焦距地扫过那一片木牌,他笑得肆意而冷冽:“父亲……儿子把该沉的……都沉了……”
李乐同踩着绕到香积厨后,伸手去挪,整座佛龛突然向内倾斜,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佛龛向内倾斜的刹那,一股浓烈的石灰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底下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清响。
“好一个佛家清净地,”火折子亮起的瞬间,李乐同眸光一凝。
火把光照彻的地牢内,四壁铁环上拴着几个少女。
墙角一具草席裹着尸体——席边渗着发黑的血渍,露出的发辫上还系着褪色的红绳。
梳双丫髻的少女抬起头,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草堆。
她的脚踝在铁链拖拽下渗出鲜血,却仍用尽力气往草堆深处缩,仿佛那霉烂的干草能抵御一切伤害。
直到李乐同解下披风铺在她面前,她才敢伸出枯瘦的手,指尖触到柔软的布料时猛地一颤,如同触碰禁忌之物。
“你是哪里人?”她问少女。
“邓州……”
李乐同的手猛地一颤。
“施州负责收罗,商州负责转运……”李乐同的手指轻颤着,回忆起程锦安的话:“整个山南道,哪个不得经我程家商运。”
洛阳贵胄要的‘活货’,在山南道各地被抢掠哄骗,再送来襄州用麝香熏衣、细粮养着,教些琴棋书画充作贡品,有不从的,就关在地牢里……
因商运被扶持起来的程家,早成了南方商路的枢纽。
她抬手拭去溅在袖角的血点,却发现那是自己攥破掌心渗出的血。
头顶骤然响起脚步声,善妙娘子的身影一闪而过。
李乐同软剑出鞘,像淬了冰的愤怒,要将这暗无天日的地牢,连带着整个程家的罪恶,一同劈开在晨光里。
“汝南王府上月走失了一位宠妾,遍寻不着……”善妙娘子盯着李乐同,“我愚钝,竟没认出娘子。你若是想回洛阳享福,何必受这等苦楚?”
她误以为李乐同是汝南王丢失的美人,仍在徐徐说着:“我立刻备船送你回洛阳,保你……”
“保我像这些孩子一样?”李乐同突然抬眸,“我手中是施州王府的剑,身上流的是陇西李姓的血。”
善妙娘子竟能慢条斯理地笑:“没有傍身的女子,是李家女、还是浮萍女有什么区别?”
响箭破空,鹰隼在空中盘踞不去。
木板带着硫磺味砸落洞口。
李乐同瞥见程家护卫手中倾斜的油桶。
油浇在她方才站立的草堆上,火星溅落的刹那,青灰色的霉草腾起半人高的火焰,烫得石壁滋滋作响。
“烧了!”善妙娘子嘶吼着。
李乐同从靴筒抽出短匕,借着火光跃起,刀刃擦过护卫握火把的手腕,却被善妙的铁链鞭缠住脚踝。
她咬牙旋身,短匕反手刺入善妙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