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湜予的文书被连夜呈到女帝案前。
女帝的声音带着调侃,话说得轻松:“爱卿府中,可也有这汝南王的美人?”
姚留良语调难堪:“圣人知道的,我家那位一向……管得严……”
对待自己的多年近臣,女帝难得多说了几句:“美色误人,我竟也不能例外。”
姚留良忙说:“圣人处置严明,比之旁人,不知胜出多少。”
女帝不多言语,耳边是臣子的奉承,手里却来回翻着谢湜予呈上的快报,心知到底是自己的纵容,才酿成了如今的丑事。
“你说,这些美人是怎么来的?”
姚留良面露迟疑,疑惑间,女帝已将一纸书页交给了他:“去查,这京中高门,有多少与武自乐攀上了关系。”
跟随女帝近二十载,姚留良一向自诩深谙帝心,此时却也犯起了嘀咕。
眼见着施州王就要回京,圣人虽不曾明说,朝中人却也知道是要新立太子。
重立李氏是朝政所迫,如今人人都说“还政于李”。
而女帝登基数载,一心树立圣德贤君的形象,对朝臣的议论虽不曾表露什么,心里却还憋着股气,恨自己的景乾没能延续下去。
这个时候惩处武氏王族,女帝当真舍得?
还是因一时不满,才做此决定?
又想到将来李氏的施州王抵京,武氏的汝南王却被惩处……姚留良觉得,女帝心里恐怕咽不下这口气。
到那时,女帝的怒意波及,牵扯到的便成了他。
姚留良长叹一口气,觉得圣人有令,他自然得好好查,只是到底要查出什么,怕又是一番文章。
作恶留一线,这便是姚留良身为女帝爪牙的智慧。
随着圣人惩处程家的密令传回商州的,还有一份国子监的卷宗。
被程家视作废人的程锦安,也曾少年得志、给家族带去荣光。
“襄州程氏长子,贞元四年乡试解元,五年被荐为‘生徒‘保送进士科。放榜日失踪,国子监存档考引未启用。”
甚至有当年学政的批语:“经策宏博,有宰辅器。”
纸页间,程家大郎昔日残笺上,墨迹力透纸背:“治大国若烹小鲜,然奸商烹民,何异于烹鹤焚琴。”
历年的国子监生徒,出了多少三省要员,程锦安却是“放榜日失踪”。
往事已无从得知,李乐同也只能轻声叹息:“这样才德兼备的一个人……”
话堵在喉咙里,到底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短短的字句里,李乐同联想不到,昔日从商户被保荐至国子监的少年人,又是什么模样。
然而多年来被程家踢出商运,却熟知各处秘辛,了解商船情况、洞悉庵中地牢,每一条“特供”都能与账簿分毫不差……
程锦安的才智确实不寻常。
汀兰将这页纸收好,数年间源源不断的信件,彼此落在纸上的安然岁月背后,竟都是这样的狼狈不堪。
她曾把那些信件当作唯一的精神支柱,靠着那些信件,度过一个又一个令她作呕的寒夜。
可对程锦安来说,这些信件又算什么呢?
这些天来,她忍不住反复想,“我羡玉铃,碎亦清鸣”这句话,对程锦安来说,是不是催命的丧钟。
“他还是不想见我?”汀兰问。
李乐同点头,反复回想起程锦安的那句“我有私心”。